砖瓦盖制的精小出租屋内。
在灯光的照耀下两道身影来回扭打，他们时而躲闪，时而拿起什么砸向对方。
忽地，其中一人抓住另一人的手腕，拉过来再用另一支手拍向抓住的人。被抓住的人拿起一旁箱子里一把玩具枪就是砸向抓住自己的人。
被砸的人往后踉跄几步，玩具枪的零件也散落在地，枪身更是“身首异处”。随之落地的，还有一位在一两米处旁观的小男孩的眼泪。
在通明的教室中 。
“怎么了啊？水鱼头？今天又不抬头看一下我呢？”一个高点个子的男孩故意按下在写字的小男孩的笔，连着纸张被划破一条长长的口子。
“宇纶！宇纶！邹宇纶！”讲台上年迈的老师快步走下，直至小男孩的课桌前，用戒尺大力敲打着小男孩的课桌，这发出的响声才拉回了那小男孩的思绪。
“上课能不能听着点，让你站起来呢！为什么昨天刚发的作业本就裂成这样？连保管点东西都不会还想学习，甚至连课都没听！没见过这种态度的学生！你抬起头啊！……”老师冲着小男孩怒吼，几滴唾沫星子飞到小男孩脸上。周围只是其它同学的嘲笑声。
在昏暗的小巷里。
小男孩低着头，漫无目的地踢着脚边的石头前行，步履尽是杂乱。
小男孩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只纯黑的流浪猫，毛发并不是很顺，甚至有部分因为沾到水而黏和起来，走起路来也是一瘸一拐。
“你也跟我一样吗？”小男孩伸出他稚嫩的小手，走上前弯下腰想要抚摸它。
“喵——！”猫咪也只是惊慌地逃走了，虽然不算快，但小男孩停滞在了原地。
“为什么？父母总是为了‘钱’吵架；为什么？那些人只是喜欢欺负我；为什么？老师也不分青红皂白，同学也只是看笑话。明明父母只是为了一己私利；同学们只是拿我消遣；老师只是因为落榜而迁怒。但为什么是我在受伤？为什么是我沉默？为什么是我在伤心？还有，为什么是我在容忍？”小男孩收回了手，抿住嘴，哭咽着自言自语。
“这都是理所应当吧，大人都是为了一己私利啊，小孩也只是在寻乐子啊，猫咪也会怕欺负过它的‘人’啊。我……，我也只会容忍啊。为什么我不能制止他们？为什么我不向他们发起反抗？为什么我不对他们说不？为什么我不能将我现在所说的一切当面说给‘他们’听？为什么我会这样啊？都还是怪我啊。如果我不是这样这一切就会发生啊，但我就是这样啊……我明明知道啊。”他抽噎着，泪水早已铺满眼眶，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却只是擦了擦眼角，继续漫不经心地走着。
今天早上教室的灯管关上了几条，因为天亮的更早、更多外面和煦的阳光照进来了吧。
“那个，我是你的新同桌，请多指教哦，水鱼头……他们是这么称呼你的吧，我也该这么说吗？”天真活泼的声音带有些许甜美，小男孩身旁的一位女孩向他问好似的。
“真的跟他们说的一样，你不会抬头唉，你怎么做到的。”女孩把脸凑近了来，当然，也压低了身姿，尝试对上小男孩的目光。
“柊昕，别这样，谁知道他在想什么，跟聋哑人一样。”在女孩课桌旁的其他人拉起了女孩并瞥了眼小男孩，满脸嫌弃的样子。
“怎么会？他看起来只是有点伤心吧。”女孩不顾劝住，小力扒下放在自己臂膀上的手，还是压下了身姿。
他无力的目光与女孩对上了。
女孩好奇的表情透露着烂漫，较大的眼睛进入小男孩的视野时就被小男孩注意到了。
原本发散了焦点的小男孩因为好奇心的驱使吧，主动看向了女孩的眼睛。
女孩的瞳孔震动了一下，再对视了几秒，女孩就坐直起来。只是当女孩身边的其他人想向女孩问什么时，上课铃响了。
等老师进来后，小男孩缓慢地凭着记忆从整洁的抽屉里抽出本节课的课本和相关资料。
刚准备好时，他的视野中又伸入一片纸条，连同两根娇嫩的手指。
“你刚刚主动跟我对视了吧？”纸条上不算太美观的字体赫然显示着，再加上小男孩刚刚听到的话语，他也想象的出来女孩的语气。
当然，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平静地抬起了头，看向身旁的女孩。这也才看清楚她那娇嫩可爱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女孩看小男孩抬起了头了，也好像被吓了一跳，又立刻收回了纸条，翻过背面写着什么。
“你居然抬头了？我打扰到你了吗？上课不能说话嘛，只能用纸条来代替了”过了一会儿，女孩递过来的纸条上写着，后面还画了个道歉的表情，虽然画的一眼看过去看不出来是什么。
小男孩再抬头，看着因为自己偷偷接过纸条而开心的女孩。
他还是没有任何回答。
“别一直抬头看我，容易被老师发现的，动作都小心点哦。还有，我叫‘柊昕’ 你呢？都同班两年了，我对你好像没任何印象哦”小男孩还是接过另一张纸条，看着第一句被画起来还加了个感叹号，他才又低下了头。
“我是‘邹宇纶’。”他没有思考什么，就在纸条背后用工整的字体写上了这句话，又学她的动作偷偷递给了她。
“‘邹宇纶’啊，是个好名字。你会说话吗？虽然这样问有点不礼貌，但他们都说你是聋哑人哦。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这是他们第一次交流，通过纸条。
“算了，我声音不好听。还有，你把我名字的‘邹’和‘聋’字写错了，要像我写的这样。”
“对不起啦，我语文没那么好”（后面画了个卖萌的表情）
“我也没认真学，至少字还是认得、写得清的，你努力一下吧。”
“说不定你有天fù呢，你跟我一样，没在学习上用心，但我就是记不住”
“‘fù’写是‘赋’。”
“你连这个都知道！”（带个震惊的表情）
“我没事就看看书。”
“怪不得字写得那么好看”
“字写的好不好看跟看书没太大关系吧。你还要注意一下，你每次句尾都没有句号呢？”
“别太较真啊。交流用的纸条又不给别人看。”（“。”加粗）
“就这样吧，上课还是要好好听的，特别是你不好的语文。”
“我就不”
……
小男孩没有接了下去，只是听课。
“为什么我突然想说好多话？”他心中泛起涟漪。
“为什么跟她说话那么轻松啊？”他好似在暗自窃喜。
他陷入了自我行为的沉思，他还不能理解。
“宇纶！为什么不回我话！”突然女孩娇嫩的手掌突然重重拍在他肩膀上，虽然对于他来说不算痛。
他还是没有回她话。
周围有人看过来，但也只是议论一阵。
“好吧，我好好学，但你要说句话。”女孩收回了手。
他明白，这与他无关。
“别人学不学习跟我有什么关系，况且代价还是让别人知道我难听的嗓音。”他这么想着。
“好吧。”他又做出了自己无法理解的行为。虽然周围同学的音量盖过了他的声音。
“为什么？”他再次在心底发问自己。
“你刚刚嘴巴动了是吧？虽然很小声，不过我还是听到了点的哦，不算难听啊。”她又瞬间转为兴奋。
“因为这样你身边的人才多啊。”他小声说。
“什么？你刚刚嘴巴又动了？但我没听清啊。”
他又不说话了，因为全放到了心里。
“好啦，就这样。”女孩笑笑，看起了语文书。
他们今天的交流好像就中断了。
宇纶还是踢着路边的小石子，走在昨天的路上。
“今天的话，那只猫已经不会再出现在这了吧。”宇纶低着头自言自语。
“嗨，你真在这啊。”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为什么？”宇纶转过头看，一时仅不知道该想什么——那是今天的新同桌。
“什么为什么？这虽然偏远了点但也是放学路段啦，只是回我家要多绕点路。”柊昕天真地回答。
“为什么要跟着我走这？”宇纶这才组织起了语言。
“这个的话，我们是同桌，就是朋友，是朋友就要友好相处，而且我很好奇你是什么样的人。”还是一样的语气，那么惹人怜爱。
“还是说我这样打扰到你了？看起来你也确实是喜欢一个人独处呢。唉～，是我没想到了。既然来都来了，现在就不走咯”她等不得宇纶的回答。
“嗯，都可以，都一样。”宇纶沉寂了几秒，才事不关己似的回答一句。
宇纶在前面低着头走着，仿佛忘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我很想问你，我今天看你很伤心的样子哦，怎么了嘛？我可看不过意别人伤心的哦。”柊昕突然说道。
宇纶忽地停住了，好像被震撼到了，心中动摇了一下。
“没事，其实不方便说可以不用勉强的。”柊昕看宇纶半天没有反应，居然开始不知所措起来，只能有些尴尬地说道。
“我想告诉你。”宇纶突然回道，语数很快，好像有点不好意思。
“什么，有点听不清，什么告诉。别跑啊！”柊昕还在有所疑问时，宇纶竟然不管不顾地奔跑了起来！
他跑啊，背包摇晃的厉害，发出层层响声。甚至跑出了小巷，跑上了没走几次的指定放学接送大道，在人山人海中穿梭，只是为了逃避什么。她是没有反应过来，想去追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呼—，呼——，呼————。”宇纶跑得精疲力尽，跑到自己从未去过的小巷，在那儿倚着墙气喘吁吁。
“我在干什么！这不是我！我可以忍耐住，为什么想跟别人说！”他内心深处再次传来自我否认的声音。
“好想，说出去。”到了嘴边确是这句话。
宇纶给了自己一巴掌。
今天早上的教室没有开灯呢。
“昨天为什么要跑？”这是今天柊昕传来的第一张纸条。为了躲避她，他可是在厕所待到了上课。
“不知道”
“你昨天说了什么”
“没有什么”
“我明明听到了，什么告诉什么的”
“好吧，就我说了‘我想告诉你’”
“真的？”
“真的，不过你真的想知道吗？”
“真的”
“好吧，我不想卖惨的”
“没事”
“就其实我家庭环境吧，可能有点糟糕”
“嗯，说清楚点吧，我不知道你这什么意思”
“就我爸妈关系不好，基本天天吵架，次次一吵就打”
“打架不好啊”
“我知道，但大人就这样”
“我真没见过我爸妈打架呢”
“这挺好的，你应该感到庆幸”
“然后呢”
“然后，我在班上被人欺负”
“啊？有人欺负你啊？”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他没过来”
“告诉老师啊”
“试过了，对他来说不痛不痒，跟我父母说也没多大用的”
“怎么可以这样”
“对啊！为什么这样？”
“没事，我帮你”
“我不想连累你啊”
“小心点，老师在看我们呢”
“还有，来自周围的人的嘲笑，真的，我很难受啊”
“别写了，小心点”
“我都在忍耐他们啊，我这是为了什么？从小受到的教育、理性和伦理都在告诉我要忍啊。所以为什么是我啊，我都在忍受了啊，为什么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拿我取乐呢？拿我发泄呢？不管不顾我呢？”
“你先写吧，等一下我再回”
“我有好多苦衷想说啊，为什么人们为了‘钱’，为了一己私利可以做出伤害他人的事，为什么人们都是将自己利益和感受自然而然地放在第一位，为什么我不是这样？我好想跟看不爽我的人打一架，好想跟父母、老师顶嘴，好想谩骂嘲笑我的同学，好想向人们展现真正的‘我’啊！但是我说不出来，现在都是，这里也是，我又能说什么呢？”
“其实吧，你说的大部分我还不太懂，总之听起来你很烦恼对吧。这么多不幸的事发生在你身上呢，但你这样想也太黑暗点了是不是，你只看到了一面吧，周围肯定有好人好事啊，就像我，感觉每天都很开心呢。而且学校不是宣传过很多感人的事迹吗？乐观点啦”
“但为什么我周围没有？这个我很清楚，因为我自己！我们是不一样的吧，你也知道吧。我听说再多那些事迹，也只是听说，我从未遇到过，我从未体验过，它们不属于我，我也不配属于它们。我就是这样”
“你可以试试改变？”
“我试过了，做不到”
“那，其实没事，现在我和你不是朋友吗？想那么多干嘛，这不就发生在你身上了吗？”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同桌啊，更是朋友啊”
“什么是朋友？我感受不到”
“这就是朋友，我现在和你在交流的一切都是哦”
“真的吗？”
“真的”
“邹宇纶！给我站起来，好好听课。”讲台上英语老师扯着嗓子的吼叫打断了他们的动作。
宇纶自然也是无话可说，只能站了起来，更多的是庆幸老师没有指明她看到了什么吧。
宇纶一直站到了下课，当然，思绪万千的他完全没有听课和下课的心思了。
柊昕却也异常的安静。
“没事吧，要不我们慢点传纸条？”等到柊昕的下一张纸条已经是下节课了。
“嗯”
“对不起，因为我的疏忽你被发现了”（后面有个道歉的表情）
“没事。话说你连‘疏忽’都会写了呢，今天也没见你写错别字或者不会写呢，只是字体还是没那么美观”
“这没什么啦，其实用点心就能记住了，而且我尽量避免我不会写的字了。还有哦，今天你都没加句号呢”
“交流用的纸条又不给别人看。”（“。”加粗）
“别学我”
“没学你”
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你刚刚是不是笑了”
“是呢”
“我好像也笑了”
“跟你一起我怎么觉得有些开心”
“当然了，在我身边的人都这么说，怎样”
“有人愿意听我说话，很好啊”（宇纶尝试画一个哭脸）
“你画的什么啊”
“就，哭脸啊”
“根本不像啊”
“你还好意思说我”
“比你好啦，再说，你是不是又不在句尾写句号”
“彼此啦，以后不写了吧 也能省点时间留下来跟你传纸条”
“能省多少时间嘛”
“有点是点啦。我也要说，不是说传纸条频率慢点吗？怎么还说怎么多话，我抽屉里的纸条快塞不下了”
“不小心话多了，也明明是你说的话更多吧”（加上卖萌的表情）
“还是好好听点课吧”
“你怎么老正经呢，跟我传纸条你开心吗？”
“开心”
“快乐吗”
“快乐”
“这不就对了，与其上枯躁无味的课，还不如我们传纸条都开心来的好”
“枯燥无味的‘燥’字写错啦！你还要更努力点学习呢”
“知道了、知道了，算了，听课”
“不是说上课枯燥无味吗？”
“不想理你了”
“那就好好学习吧”
“哎！开玩笑的，继续说啊”
宇纶接过纸条，笑一笑，嘴巴咧大了点，但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好似在挑逗柊昕。
“行吧”柊昕抢过宇纶刚接过的纸条，在角落写到。
“刚刚动静不会太大吗”宇纶有点担心。
“没事，这不没被发现吗？而且你还回我了”柊昕窃喜。
“好了真的不说了”宇纶自己开了张纸条写到。
柊昕还想写什么，但是下课铃响了。
“现在可以继续说了吧。”她立刻看向宇纶。
宇纶也抬起了头，两人相视而笑。
……
昏暗的出租屋里
“今天是我笑的最多一天啊，说不定明天更多呢。为什么我会确信？”宇纶将头一下埋进枕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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